自 跋
我认为我写的是小说,但是小说二字又难以表述得清楚。专家说我这是随笔。随意信笔,大概这就是我写作的方式。叫什么体裁无所谓,就算是掺杂着一个历史过程的故事吧。把若干个人的若干个故事串到一起,形成一个大一点的故事。有悲有喜有怒有哀。我使用的是第一人称,叙事简单。我的故事没有悬念,没有主题,没有层次,没有前后的呼应,没有逻辑上的严格对应,也不知道谁是男主角、谁是女主角;没有典型人物、典型性格、典型形象,更没有“三突出”;而且还有时间顺序、叙事内容、思想观点上的自相矛盾。就是这样杂七麻八地凑在一起。
我所讲的故事有一个历史背景,一个小背景是“五七”干校,一个大背景是“文化大革命”。写《罗山条约》,不得不描述“五七”干校和“五七”战士;写“五七”干校和“五七”战士,又不得不写“文化大革命”的历史过程。所以由一个点扩展到整个社会。这个背景已经为年轻人所忘记,或是了解不多。我以为这是一种遗憾,所以想说出来,希望人们能接受、能理解。千万别笑话那个年代的年轻人,这帮傻逼,真逗!笑他们无知,笑他们幼稚,笑他们疯狂…别以为这是永远的过去。伤口已经变成了疤痕,疤痕也在逐渐地消退,经过植皮整容,一切都灭失了……我一点都不怀疑,在未来的某一天,历史会重现在我们面前。
2006年的元旦,应旗、胖子、鸣鉴、大钢与我等在小维的餐厅聚会。大家多年不见,自然感慨良多。回忆起当年在罗山“五七”干校的生活,旧账重提,一档子一档子地摆了出来。有时会争得面红耳赤。应旗兄说当时他参与达成《罗山条约》,并说,这段历史最好是采用孩子的眼光看大人的方式表述出来。
写罗山是我多年的愿望,只是苦于点、面、线索、平台不好整体把握,所以一直没有动笔。应旗兄的提示,使笔者找到前行的路径……
我们是在一个经常犯错误的年代成长起来的,我们自身也是在不断地犯错误。“错误和挫折教育了我们,使我们比较聪明起来。”……我们聪明地认为,不犯错误是不可能的,犯错误则理所当然。只有犯错误才有总结、讨论、办学习班、开批判会的必要。我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误,都愿意抖落在你们面前,任凭各位评说。
我们经常是处于一种困顿的状态,原始的本能不断地显现。我们经常不理解自己,不知道自己是谁,不停地在问:那是我吗?
我曾经出生入死,面对敌人的屠刀无所畏惧,我怎么会被小小的红卫兵吓得浑身发抖!
我曾经坚信共产主义,怎么会绝望地选择自杀!
我曾经过手的银元成千上万,怎么会爬进菜园偷吃黄瓜!
我曾经代表中国政府参加多次慷慨激昂的谈判,怎么会在讲用会上张口结舌!
我曾经指挥千军万马,怎么会阿谀谄媚地讨好造反派!
……
不用解释,那就是你!当你有信念、有理想、有斗志、有靠山的时候,你可能是英雄。否则,狗屁不是!
我现在是部級领导干部,我能动手打人吗?
我现在是著名教授,我会偷窥女同学上厕所吗?
我现在吃斋念佛,我会残忍地毁灭幼小的生灵吗?
我现在腰缠万贯,我会偷盗邻居家的老母鸡吗?
……
不用解释,那就是你!
你不用道貌岸然地伪装自己,你就是你。在我的眼里,你依旧是一个普通人,你依旧十分可爱。但是你千万不要在哥们儿聚会的时侯端起你的臭架子,或是怎么打电话也请不动。别拿自己当回事,摆个谱什么的。瞧你丫那操性,找抽哪吧你!
实际上我们是在共同讲述一个很久以前的故事。这个故事不敢说全是真的,也不能说是完全虚构,既客观,又主观。如果你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,笔者万分高兴。如果你认为影射的是你,请你原谅,我不是恶意的,而是出于对生活逻辑的尊重。如果一定要说我诋毁了你,那一定是你的行为实在是让我无法恭维。
应当感谢我的母亲,我是1969年11月3日追随她来到河南罗山“五七”干校的。那时我11岁。开始与母亲住在女宿舍,后来住进男宿舍。由于是个孩子,推来搡去的,不断地变换住所,三天两头家,使我与各类“五七”战士长期亲密接触。对他们不敢说了解,但是与同年龄的孩子比较起来,我的经历略有不同。我经常不得已而旁听他们的天天读、讲用会、批判会、报告会,还要察看大人们勾心斗角搞阶级斗争。他们不避讳孩子,有时发个牢骚,有时背后说别人的坏话,有时也聊些男女私情,甚至说些很龌蹉的话。我需要识别好人坏人,以及不好不坏的人。对待坏人不能叫叔叔……这样的日子有将近三年的时间。这就是我今天撰写《罗山条约》的基本的生活基础。
王耀平:《罗山条约》,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版。